此刻你不前进,此刻你不追出去

【喻黄】代沟

#幼儿园paro 鸡飞狗跳的日常
#是的我们黄少五岁就把初吻送出去了(叉腰.jpg
#年龄差16

01.
 
鱼老师,今天为什么没有小红花
 
 
02.
 
黄少天仰头瞅着墙,手套尖塞进虎牙下咔吱咔吱磨,心里有点发愁。
 
叶修把小背包甩到背后,边扣帽子边走过来:“你看什么呢?”
 
黄少天把指头吐出来,沉痛地说:“你看咱俩的小红花。”
 
“哟,”叶修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哥比你多一个哪。”
 
“滚你,”黄少天怒道,“全班就咱俩在水平线下,我一个你两个,加一块儿都没有倒数第三一半多,你有什么可乐的!”
 
叶修显然对此不太关注,“哦,水平线多少啊?”
 
黄少天一脸凝重地冲他伸出双手,“这个……这个数。”
 
叶修沉默地看了一会,“……八?”
 
“你会不会加法啊!”黄少天忍无可忍,“这是七!”
 
“对不住,”叶修说,“你手套太厚了,真的,你想想,哆啦A梦冲你比划手指头你能看出来是几不?”
 
“……”黄少天艰难地扒下手套清晰地比出一个中指请他滚远一点。
 
他没心思说笑,过几天要开家长会了,让他爹知道他整个学期就得了一朵小红花还全班垫底,非得把他揍傻不可。
 
总数二十来个的人名竖着排开,除去那些花花绿绿叫人目不暇接的装饰,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带一串小红花组成的尾巴,长短不定,全看平时表现,一人一天顶多能得三个,在脑门儿上贴着,显摆够了就交给老师摁墙上,尾巴长的理所当然拥有在家长会上接受全班熊孩子爸妈啧啧称赞的权利。
 
对四五岁半大点孩子来说,没有比这更能满足虚荣心的时刻了。为此,他们可以忍受难吃到失聪的午间营养点心,耐心应付无聊的小算数棒和字母卡片,在老师走过来的时候火速摆出天使般安详的睡颜。
 
黄少天对此嗤之以鼻,他没见过比把花贴脑门上更娘们唧唧的行为,他觉得叶修说的对,如果真的喜欢小红花,就把它当做荣耀,而不是炫耀。
 
好有哲理,黄少天最近刚学会这个词,他回想起叶修说这话的神情,简直就像美少女战士换装一样蒙着一层耀眼的圣光。
 
难怪他比我多一朵呢,黄少天认真地叹一口气。他唯一的那朵来自喻文州明目张胆的放水行为,对外则宣称是他英勇尝试秋葵的奖励。
 
但他一点也不感谢他,喻老师在黄少天鼓着双颊脸色一变的瞬间,眼疾手快地要去捂住他的嘴,循循善诱,“别吐,少天别挑食……”
 
但他终归还是慢了一瞬,黄少天果断把脸一别,苦着一张脸,动用舌头全力以赴将那团东西推出口腔,啪嗒一声,吐在了喻文州的小熊维尼围裙上。
 
手伸在半空中的喻文州:“……”
 
对秋葵和小红花的尝试到此为止,黄少天决定不再为了朵丑出天际的花向邪恶的食物出卖自己的灵魂。喻文州也只能叹口气去换衣服,临走之前不计前嫌地给罪魁祸首发了朵小红花,以资鼓励——当然,是鼓励他勇敢的尝试,而非把不喜欢的食物嚼吧碎了呸老师身上。
 
鉴于黄少天怎么也不肯把花贴脑门上丢人现眼,喻文州打算帮他直接贴在墙上,就在黄少天光秃秃的的名字后面。
 
黄少天想自己来,踮起脚也只够在墙根那摸来摸去,又不好意思大费周章,正想着算了,善解人意的鱼老师把花往他胸口一别,双手穿过肋下,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他连声招呼也不打,黄少天咽下嗓子眼里的惊呼,“呃”了一声,四肢溺水似的扑腾两下,硬邦邦的儿童鞋一脚踹在了喻文州胳膊上,留下一道黑乎乎的鞋印。
 
刚换完衣服的喻文州:“……”
 
所以喻老师有时候忍不住深思,他到底是哪里想不开才会来当幼教的?活着不好吗?
 
黄少天知道自己踹中了人,迅速卸了力不再挣扎,乖乖垂着手脚,作安静如鸡状,他听到身后有小朋友幽怨的声音:“鱼老师,我也要举高高……”顿时冷静下来,危机感涌上心头。
 
凭啥!他想,你又没得小红花。
 
黄少天严肃地伸出两只手握住喻文州的手指,表达自己不希望他放手的意愿。喻文州的手很稳,没有一丝颤抖,掌心宽厚,指尖纤长而温暖,除了慢没有别的缺点。喻文州用指尖挠挠他的手心以示回应,又往上举了举,温声说:“少天看见自己的名字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哎鱼老师对不起刚才踹了你一脚……”
 
黄少天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指,把花从胸口取下来,一巴掌拍墙上。
 
他在女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中被放回地上,一抬头,喻文州又高得像座山,好在他很快蹲了下来。
 
“没关系,”喻文州轻轻地抚摸他的脑袋,小孩体质奇怪,随便扑腾两下就出了一脑门汗,热烘烘的,“以后也好好表现的话,就可以继续往墙上贴花啦。”
 
这句话就像一个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在他站墙边发愁的时候忽然叮一声,亮了起来。
 
五岁的机会主义者黄少天有了一个主意。
 
 
 
03.
 
鱼老师一开始并不叫鱼老师,大名喻文州并且第一个字念四声,端端正正写在了小白板上,彼时黄少天埋头在桌肚里,满头大汗地摁住手里动弹不停的蟋蟀,感觉它的胡须在指缝间不安分地戳来戳去,带着倒刺的长足刺啦啦地扒拉着他的手指。
 
快秋天了,这只蟋蟀行动迟缓,披着行将就木的枯黄色,没精打采地趴在叶子上,被上学路上东张西望的黄少天一眼相中,不费吹灰之力抓到了手里。谁成想这么个奄奄一息的模样到了幼儿园以后,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玩命扑腾嚎叫,幸好是开学,一众熊孩子鬼哭狼嚎之下遮掩得严严实实。
 
上课却没这么好运,大班的孩子已经十分镇静,可以对上学摆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不会再撒泼打滚,黄少天在一片寂静中憋出了一背的冷汗。
 
他在下面闷头劳作,听见上面响起白板笔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人咔一声合上了笔帽,面向众人说:“我姓喻……”
 
黄少天略略分了神,他暗自肚里嘀咕,世界上还有姓鱼的吗?
 
他想抬头看一眼这位鱼老师长什么样,刚一闪念,手心里的蟋蟀能通灵似的,抖擞翅膀,长长地“吱——”了一声,不大的教室里仿佛都能听出声音里带着他手心的潮气,撞在墙壁上四处回荡。
 
黄少天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一张小脸憋得红通通的,惊慌地抬头看了一眼喻文州的方向,恰好与新来的年轻幼教视线相碰。
 
喻文州停了下来,蟋蟀再接再励,又是一声,叫得比方才还要响亮。一群小孩最大的也就六岁,一听这响动,立马坐不住屁股下的小板凳了,纷纷东张西望,叽叽喳喳地说话,活像咕噜噜煮开了一锅水。
 
黄少天僵直着胳膊,都快感觉不到自己五根指头的存在了。他一个人坐最后一排,手也没有好好背在身后,不用想也知道是多显眼的靶子。
 
喻文州若有所思地望了这边一会,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回视线,轻轻把笔放在白板的支架上,继续道:“……大家可以叫我喻老师,今天第一堂是课外活动,现在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到教室外排好队,不要推挤——最后面的那位小朋友,对,就是你,”他微笑着看向了黄少天,“留下来帮老师搬一下器材,好吗?”
 
……
 
放学后已经过了好一会,最后一个孩子也早早地牵着父母的手回家,之前还沸反盈天的幼儿园像端进了冰箱一样凉得飞快,沉没在暮色昏黄的寂静中。
 
喻文州正在教职员办公室埋头整理书类,这是寒假前的最后一周,离新年尚有一段遥远的日子。同事走得七七八八,空荡的屋内只听得喻文州一个人摆弄出的窸窣声。后天的家长会要展示的东西不少,平日大半精力又都花去了照顾小孩儿,不得不提前着手准备。
 
就在这时,他听见大门传来“吱呀”一声,一线暖黄色的光打在地上,微尘慢悠悠地在里面打转。
 
喻文州偏头,视线从桌上的植物让开来,露出后面打开一条缝的门,有个蓝色的什么东西探出来晃了一下,又飞快地缩回去。
 
他半蹲在地上,就方才那一瞥估量了一下,对方竟然比他现在的海拔还要低一点。谁家小孩放学没回家?
 
掸掸膝盖站起来,余光中那蓝影又窜进来,迅速把门关上,靠在上面一动不动,只露出双眼睛与他面面相觑。
 
“……”喻文州望着他,“少天?”
 
疑似黄少天的生物急忙冲他比了个手势,喻文州听见门外轻轻经过的脚步声,他压低了声音问:“放学怎么不回家?……还有,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喻文州指了指他包住整个脑袋的蓝色长围巾,黄少天此时的造型精准还原了他记忆中的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虽说冬天这么做不担心捂出痱子,就小孩方才那矫健的身影来看,出一身汗也是很麻烦的。
 
喻文州冲他招招手,把人拉过来,像拆粽子一样慢条斯理地卸下他的围巾。黄少天直到门外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才拉下口鼻上的遮挡物,狠狠呼了一口气,蓄力准备说话。
 
“鱼老师你果然在这里啊!我本来都做好了准备如果你不在我就只能去求微草班的王老师,那可太可怕了哎总之幸好你在这里,刚才真是超级惊险啊园长忽然出现了,哇还好我躲得快不然一定被他抓住问东问西,我戴围巾就是怕被别人认出来,不过鱼老师你好神奇啊为什么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我,难道是我的伪装有哪里露出了破绽吗?”
 
喻文州耐心地听他说完,一边从围巾里放出黄少天,一边从他的话里找出重点。
 
“没有破绽,”喻文州违心地说,反正这种事正常人过了五岁估计就不会再做了……一般来说,“你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黄少天喘了一口气,又扑上去马不停蹄地说话,喻文州有点后悔——应该先让他喝口茶再问的。
 
“还不是那个什么小红花的事情真的是太麻烦啦!为什么老师会觉得男孩子也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啊你们真的特老土,但是不管是什么只要垫了底我爸一定会先把我吊起来打一顿的所以鱼老师你一定要救救我啊!不就是听话吗我听我听你说什么我都做求你了后天之前再给我六朵吧,一天三朵正好都不算违规多好啊是吧是吧是吧!”
 
他一口气不带停,说完了就眼睛亮亮地盯着人,乌溜溜的褐瞳澄清地映着人影,喻文州感受到他靠近的热度和说话间散发出来蓬勃鲜明的生气,微笑了一下。
 
“少天肯听话真是再好不过了,不过……”他说,黄少天警觉地竖起耳朵等他接下来的话,“不过,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明天不上课,少天要怎么好好表现呢?”
 
黄少天哀嚎了一声往前一蹦搂住他脖子,使劲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不行啊鱼老师你一定要救救我求你了我以后再也不吃鱼了我还可以给你打工干什么都行你说了算!”
 
喻文州顶着拐带儿童的微笑,抚摸小孩脊背安慰之,然后问:“打工?干什么都可以?”
 
“是啊!”黄少天斩钉截铁,“什么都可以,你说了算。”
 
喻文州:“^_^”
 
总而言之,机会主义者黄少天初次对阵以切开黑闻名幼儿园的鱼姓某人,就这样以全面卖身惨烈告终了。
 
04.
 
喻文州压榨童工的方式很简单,本来他翌日也得去班里提前布置好座椅和装饰之类琐碎的东西,现在多了一个黄少天,一个上午大约帮他拖了几张桌椅,粘胶水的时候摁住卷毛的边,双手捧着递固体胶白板笔,以及不小心碰倒水壶增加工作量,在教室每一个角落留下健步如飞的身影,求表扬求原谅,还承包了空间里两个人一堆东西百分之八十的动静。
 
“哎鱼老师我跟你说我爸那个人真的太恐怖了,你看到了就知道,感觉很像隔壁霸图班的韩老师总之你绝对不会想跟他单独呆一块儿超过两秒,”黄少天打着手里的结一边碎碎念,喻文州不让他碰剪刀,他就偷偷用牙咬,“而且吧,他又超级忙明明什么情况也搞不清楚还总喜欢管这管那,跟他简直说不上话,”黄少天皱了皱眉,特别大人气地说:“唉,反正就是代沟,没办法。”
 
喻文州听见他声音又含糊了,从卡片堆里抬起头来,“少天不要咬绳子,放那里我剪,过来漱漱口。”
 
黄少天呸呸呸了几声,走过去,被抓住喂了水还擦了把脸,喻文州一边擦一边接过他刚才的话题,“代沟这词你也知道?跟我有吗?”
 
小孩特别认真地盯着他看,看起来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喻文州笑了:“那么难答?有就说,我又不会干什么。”
 
黄少天连忙澄清,“不是……不,”他又犹疑了一下,“吧……?虽然你支持小红花制度还总是哄智障一样……哎别那么看我,我就是说现在小孩根本不像你们想的那样呆呆傻傻的什么也不懂,特别早熟了你们别老是……好吧好吧我不说这个了,虽然但是乱七八糟,感觉跟你还是没什么很大代沟的。”黄少天总结陈词。
 
“是吗,”喻文州说,“你这么一说我还挺高兴的。”
 
“……”黄少天端详了会他的神色,又一本正经地补充,“而且,我说话很多很烦的我也知道但就是控制不住啊,很少有人愿意认真听我讲话的,我爸妈也不会。”
 
他看着喻文州的眼睛说,“你算一个。”
 
喻文州揉揉他的头,笑道:“算一个?不是唯一一个吗?”
 
黄少天:“……”
 
代沟果然还是很大吧!人家这边说正经的呢什么人啊这是!
 
 
他们看似忙碌实则慢悠悠地清理完了隔天需要准备的所有事务,这一天还剩下一半左右时间。喻文州早上已经跟黄妈妈打过了招呼,中午就直接把黄少天带去中餐馆搓了一顿,结结实实塞了几口秋葵。黄少天为了小红花和一上午的辛劳不白费忍辱负重,吃得脸都快成秋葵绿,喻文州终于大发慈悲,自己把盘子里剩下的吃完了。剩下几盘子里的菜对黄少天来说都十分友好,很合他的口味,吃得肚皮滚圆牵着鱼老师的手出了餐馆。
 
吃完了饭就开始犯困,全赖幼儿园作息,有回他午休实在睡不着自言自语还被隔壁床张新杰给举报了,现在是一离开饭桌就困。
 
喻文州看他眼皮打架头点地的模样,就把人抱起来,随便走两圈,找了个公园长椅坐着,小孩搁腿上,脑袋枕着胸口,没一会就揪着他衣服边睡着了。
 
这个岁数的小孩吃下去的东西都是实打实地在肉上反馈出来,看着小小一个,其实重得像个炮弹,喻文州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腿麻的全过程。
 
他还感觉很新鲜,深刻意识到麻也是分等级的,微麻,半麻,贼麻……完全没知觉……
 
黄少天醒的时候半边天都红了,冬天的黄昏来得很早,阳光的余韵还没散去,空气里有种干燥又温暖的树木的味道。他坐在喻文州腿上,喻文州还一只手搂着他,靠着椅背像是也睡着了,但他一动那人就立刻睁开来眼睛。
 
“醒了?”黄少天迷糊地点点头,眼睛里一层雾气,在喻文州怀里伸懒腰打呵欠。
 
喻文州把他放下来,动了动腿,颇有种瘫痪多年一朝痊愈的感觉,他一边揉腿一边对黄少天说,“本来打算下午带你去哪玩,结果你睡得还挺香,一觉就这个点了。”
 
“用不着去哪,这就挺好,”黄少天不停地打呵欠,眼角挂着水珠,“树的味道很好闻。”
 
“好吧,”喻文州也站起来,“那今天就结束了,明天我提早去给你贴三朵花,就是今天的酬劳了,记得跟爸爸妈妈明天早上九点来开学期末的总结交流会。”
 
迷瞪的大脑瞬间清醒了,黄少天瞪圆了眼睛:“明天开?!”
 
“是啊,通知上写得很清楚了。”
 
“明天……”黄少天喃喃,开始原地打转:“完了记错日子了完了完了完了一天只能拿三朵离不挨打还差三朵完了完了完了……”
 
他的脚步忽然停了,突然转过来满怀希望地盯着喻文州——后者一直面带微笑地坐在那看他狗叼尾巴似的转圈。
 
“鱼老师!你觉得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喻文州沉吟了一下:“还不错……?”
 
“对吧对吧,”黄少天的眼睛简直要放出光来,“你也觉得我干得很好吧要不要再雇佣我?我可以给你打折!一天只给一朵小红花也行!求你了鱼老师救命啊你再给我三朵吧不然下个学期你就见不到我啦!”
 
喻文州放任他的爪子扒上来,“可是明天就要开会,时间不够了。”等黄少天的神色黯淡下去,他又说,“不如这样吧,花先给你,账赊着,下学期你再给我打三天工?”
 
他一声不响地就接受了黄少天一天一朵的建议,一下把工时拉长到三天,如果真的出门当老板这人可以说是黑心boss的典型教材了。奈何黄少天正在绝处逢生中,一丁点也没有察觉——什么发光的叶修都一边去吧,喻文州才是天使姐姐啊!
 
“好哇!”他欢呼一声扑上去抱住喻文州的脖子,吧唧在他左脸颊上亲了一口。
 
喻文州微微楞了一下,然后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眯眯地转过了右脸,黄少天很有默契地凑上去,在他右脸颊上也响亮地来了一口。
 
黄少天亲完了也不退开,两只手一边一个固定住喻文州的脑袋,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喻文州顶着两边脸上的口水笑着问,“中间也要来一下吗?”
 
他本意只是调笑一句,不想黄少天真的慢慢凑上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喻文州收到了一张好人卡,黄少天维持着那个肃穆的表情说:“鱼老师,你是个特别好的人。”
 
作为回应,喻文州想了想,告诉黄少天下个学期可以不用打工,亲的这三下就可以抵消三朵小红花。
 
黄少天眼前一亮,“那我多亲几下可以多得吗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喻文州:“……”
 
二十一岁的年轻外教,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傍晚,收到了来自良心和事业的沉重谴责。接着他正直地说:
 
“可以呀^_^”
 
 
05.
 
时间线一晃就拉到第二天上午,荣耀幼儿园蓝雨班。
 
黄少天把脸贴在桌子,双手耷拉在桌子下,围巾着实有些太长,今早他跑出来的时候大人没来得及给他围好,漏了一大截拖在背后,走两步都能打到脚跟。他无精打采地抬起一只手,头也不抬,趴在桌上慢慢拆,旁边小孩大人热热闹闹,一家人坐在一起乐呵呵的,就他形单影只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心里郁闷得都快冒烟了。
 
“没时间就没时间,说什么怪我记错了日子虽然我的确是记错了日子但你们平时难道就有时间陪我了吗,这样做家长太失败了吧,哇要不是我黄少天心地善良健康开朗一定会变成周泽楷那样的问题儿童好不好……”
 
人心情郁闷的时候,连自言自语都有气无力的。
 
喻文州好像很忙,黄少天抬起头来,没看到他的身影,目光瞥向红花墙,喻文州果然如约在他的名字后面补了六朵花,加起来刚好够上及格线,虽然不多,但总比一朵的时候看得过去,现在最显眼的反而是叶修,短短的尾巴,他爹妈真有够心大的。
 
周围的一家人不知在做什么手工,又齐刷刷发出一阵笑声。
 
与其在这里当电灯泡,黄少天闷闷地把目光移回来,不如自己出去随便找个地待着。
 
等喻文州应付完家长两卡车一样多的问题,回过头去一看,黄少天的座位上只剩了乱糟糟堆着的蓝色围巾。
 
“是有个小孩跑出去了,”门卫大爷叼着烟探出头来,“他说他爸在门口等着接呢,我就给放出去了,咋了这是,逃学?”
 
“没……谢谢您。”喻文州额头上有些冒汗,黄爸爸今早打电话说来不了的时候,他就预感今天不得善了。黄少天已经比一般的小孩儿精灵很多了,可毕竟才五岁,何况他的脑回路还十分的与众不同,回头不知道是忽悠了人还是让人给忽悠走了。
 
他匆匆给黄少天爸妈通知了情况,向同事请了半天假,抓起黄少天的围巾出门找人。
 
肇事者一无所知地扣着帽子在大街上溜达,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到一个还没大人腿高的小孩。黄少天溜达累了,看见上回和喻文州进去过的公园,随便找了个长椅往上一躺。看看天看看云,冬天的天空特有的低沉阴冽扑面压来。
 
一开始他还意识清醒地想东想西,视线追着冬天胖成球的各种狗乱跑,百无聊赖地哼歌,也不知过去多久,困意就像蜗牛一样一层层爬上来,他睡着之前最后的念头是,果然还是喻文州怀里舒服,现在这样就好像没人要了一样,太惨了太惨了……
 
作为话唠,睡前的最后一句话自然也要比别人长一点……
 
 
早几个小时前,喻文州还心存侥幸,黄少天在他这里的形矛盾得很,又傻又精明,但是不缺分寸,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最大的可能就是不想待在教室里,自己溜出去了,顶多下午放学前就该溜回来了。结果现在天都暗了,还飘起小雪来,方才留在幼儿园的同事打来电话,还是人影都没见到。失踪这么长时间,要么他是因为什么事忘了时间,要么只能是最坏的那个可能。
 
喻文州走得急了,停下来平缓呼吸,脑子渐渐镇静下来。
 
还有一种可能。
 
 
黄少天被鼻尖上冰凉的触觉冻得一激灵,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墨黑的天空零星地飘下小雪,最后一丝天光也寻不到踪迹,路灯次第亮起,灯下碎雪花飞舞像老旧的电影,远处商业街暖黄的霓虹辉煌,隐隐的人声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有那么一会黄少天还以为自己一觉起来果然穿越到了什么奇妙世界,直到一串车灯远远地照过来,他才如梦初醒,伸手挡了挡,跳下椅子,往商业街跑。
 
他这下耽搁了太久,连自己也心知肚明回去一定少不了顿训,希望不要连累喻文州就好。
 
他醒得孤零零的,热闹都隔得太远,一层冷清悄悄浮上来,这个年纪很少有这样的体验,不是孩子该有的感觉,他只觉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像是平白在地上斜斜划下一刀,分开了灯火和黑暗。黄少天向着光亮跑着跑着,忍不住回头看向那个路灯下的长椅,包裹着的浓稠的夜色里,柔和的光线洒下一圈微茫,里面有雪花在飞。有一瞬间他甚至莫名对那个场景心生眷恋,直到他听见背后有人唤了一声。
 
“少天。”
 
黄少天回过头。
 
喻文州站在光线外,背着光,身后是一路绚烂的霓虹和热腾腾的人来人往,他的脸颊边一圈白雾,吹散了又出现,瞳孔里映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灯光,亮得惊人。
 
“少天。”他走近两步,又唤了一声。
 
黄少天待在暗处一动不动,要不是喻文州被踹的那时候记住他穿的是荧光的运动鞋,没准还真发现不了他。
 
悬了一下午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喻文州呼出一口气缓步向他走去。他只当黄少天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想过去慢慢哄,却不料小孩儿突然自己动了。
 
黄少天招呼也不打一声,忽然一往无前地冲他的方向一阵闷头猛跑,荧光鞋啪嗒啪嗒踩在地上花花绿绿地闪光,喻文州赶紧半蹲下来,刚张开手,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辆火车头撞进了胸口,两人差点一起在地上滚两圈。
 
好在喻文州及时稳住身形,黄少天跑得很急,呼出的热气潮湿地喷在他脖子里,手心贴着他的后颈,热乎乎的,全是汗,搂得死紧,脸颊却凉凉地贴在肩窝,他很反常地一声不吭。
 
喻文州静静抱了他一会,把身上戴的那条围巾解下来围黄少天脖子上,后者始终低着头,刘海微微凌乱地搭在脑门上,喻文州余光瞥见他眼底一层汪汪水光,荡啊荡的,长而黑的睫毛动也不敢动,像收拢的蝶翅一样乖乖垂着。
 
说到底,再怎么没心没肺,希望落空,独自一人的时候,就算自己都没察觉到,也大约在某一刻后知后觉地发觉,啊,原来那个时候真的很难过。
 
喻文州摸摸他潮湿的后脑勺,黄少天像是要把水都吸回来似的,特别用力地吸了一声鼻涕,喻文州就放开他,假装在身上找卫生纸,小孩儿果然赶紧趁他摸索的时候拿袖子使劲擦了一下眼睛。他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掏出纸,替黄少天打开。
 
“冷吗?感冒了?”他放轻了声音说,“跟我回家,好不好?”
 
黄少天一边揩着鼻涕一边胡乱点头,眼看着小孩差点又给他说出一眼眶水,喻文州赶紧转过身去,半蹲下来。
 
“上来,背你回去了。”
 
他等了一会,两人间冷风嗖嗖的缝隙终于被填满,黄少天抓着纸巾的手绕过他的脖子,然后整个人趴了上来。
 
接着一片蓝色从眼前甩过,什么暖暖的东西绕在了脖子上,喻文州微微一愣,听见小孩的声音闷闷地在耳边小声说:

“一起围。”
 
喻文州露出一个微笑。
 
“好啊。”他说。
 
 
06.
 
细碎的雪花还在飘,一大一小两个人朝着路灯亮的方向一路走着,相贴着的地方暖得不可思议,喻文州觉得自己像是背了一个火炉子。黄少天趴在他肩头吸了一会鼻涕,声音潮潮地开口:“对不起啊鱼老师……”
 
喻文州把他往上托了托,说,“如果是你自己有分寸的事,就不用向我道歉。”转脸又换了比较严肃的语气,“不过让别人担心却是另一回事,少天这次不好好检讨恐怕是不行的。”
 
黄少天紧张起来,“要扣小红花吗?”
 
喻文州才想起来这茬,笑了出来,“扣啊,扣掉布置幼儿园得的那三朵,少天下学期继续给我打工吧。”
 
黄少天像是松了口气,“没全扣掉啊……打工不要紧,给鱼老师打多久都行……等等,为什么不是扣掉亲亲的那几朵?”
 
他像是缓过劲来,说话也慢慢变回正常水平,思维还是一如既往地跳跃。
 
“那个可不行,”喻文州慢慢说,“那是很珍贵的,不能随便扣掉。”
 
黄少天“唔”了一声,往他脖子里缩了一缩,又开启了另一个话头。他们一路顶着飘雪围着一条围巾,慢腾腾地说话,慢腾腾地走,脚下有灯光和雪花,像是没有尽头。
 
黄少天的声音越说越慢,越来越小,有时候他说到一半骤然停住,一点动静也没有,过了一会居然还能无缝对接前文,又絮絮说起来。喻文州估计他是困了,脚下走得更慢。
 
他的视线在黄少天抓着纸巾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如果不是拖着小孩的腿弯,他很想把纸抽出来,捏一捏小小的手心,那看起来就像什么植物的幼嫩的茎叶,既饱满又光滑。黄少天很久没说话了,睡着了?为什么小孩需要这么多睡眠……?
 
喻文州思维乱飘的时候,听见黄少天含糊地叫了他一声。
 
“嗯,”他轻声应道,“怎么了?”
 
“鱼老师,”黄少天的声音迷迷瞪瞪的,也不知是不是在梦呓。“我听到蟋蟀叫了。”
 
“蟋蟀?”喻文州看了看漫天的飘雪,他们走的地方人烟稀少,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
 
“是啊,蟋蟀在叫,吱吱吱的,”黄少天说,“就像我夏天抓到的那个一样。”
 
那天喻文州把黄少天留到最后,好歹劝了一会,黄少天终于同意把蟋蟀放归大自然的怀抱,他们俩看着那只老朽的蟋蟀吱吱动了动翅膀,蹦跳几下消失在了花丛中。
 
“你再仔细听听,”喻文州说,“没准就是它呢,老朋友。”
 
黄少天又不做声了,这次似乎是真的睡过去了。
 
他们快要走出公园长长的那条街道,眼前人影幢幢,好像来到了两个世界的边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睡着的黄少天忽然非常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喻文州愣了一下,那一瞬间寂静褪去,热闹的人间向他们袭来,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但他能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任何一个字。
 
背着个孩子的年轻幼教在人群中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他已经看见不远处招手的孩子家长,相互交接的时候喻文州在黄少天耳边回道。
 
“谢谢,”他笑着说,“我也喜欢你。”
 
 
 End
 
 
 
 
小剧场

喻(三十四岁):少天不要躺在沙发上玩游戏,对眼睛不好,吃水果吗?对了,今天不是出高考成绩?你查了吗?
 
黄(十八岁):报告老师还没报告完毕,还有啊我今年十八啊不是五岁不要搞得我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一样啊鱼老师,这样我们之间就要有代沟了代沟哇代沟很可怕的你知不知道?
 
喻:是吗(笑)说起代沟,我想起来你还欠我三天,可以为所欲为的,忘了?
 
黄:……什么叫为所欲为啊!作为人民教师你的用词真的好糟糕啊!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去查……老鱼你以前不这样的,现在渐渐显露出真面目了对不对对不对,我明明还是纯情少年一枚啊……哇你的眼神
 
喻:你说的啊,十八了嘛^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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