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守白

02.

“你是说，”喻文州为靠在石桌上的恶魔倒了杯咖啡，“我画的召唤阵里夹带了一个禁言术？”
 
“是啊手残。”恶魔心安理得地接受召唤主的服务，懒懒地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白瓷上镶嵌的金色月桂叶在他指尖折射出光芒，“那么简单的阵你也能画错，不是手残，那就是眼瘸？”
 
喻文州：“……”
 
不算初见时恶魔气急败坏拼出的发光的句子，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到现在，喻文州低头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竟然才过去了一刻钟。然而这短短的一刻钟已经足够他悔恨地收回对方是个哑巴的结论，转而为自己耳朵的健康担忧。怎么会有话这么多的恶魔？在地狱没人陪他说话？还是说这就是恶魔的攻击方式吗？
 
如果是后者，那么喻文州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一种残忍的手段。
 
也许是尚未平息怒气，恶魔对他的禁言术仍颇有微词，喻文州想知道他是如何出现在低级召唤阵，又为什么会被他的言灵所限制，好修正自己的召唤阵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但谈话根本不能顺利进行，恶魔总会抓紧一切机会对他糟糕的阵法水平大开嘲讽。
 
像个幼稚鬼，少年术士头痛地想，真希望那个禁言术是永久有效的，比起现在面对的情形，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介意用咒文和恶魔交流。
 

 
大约半个小时前，喻文州出现在学院图书馆的回形走廊，从爬架上取下中级术士咒文大全，夹在腋下匆匆离去。恶魔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等他，喻文州带着书到达的时候，他已经变戏法似的凭空弄来了一套精致的杯具，正无聊地掷着糖块玩。
 
“恶魔也喝咖啡吗？”喻文州把书放在桌上，自己坐在对面的位置上，随口问道。
 
对方撑着下巴斜瞥他，眯了眯眼睛。
 
“啊，忘了，你不能说话，”喻文州看见他的尖牙反应过来，第不知多少次道歉，“对不起，我这就找出解禁的咒文。”
 
中级的书对他来说有些困难，他还处在初入门的水平，同学期入学的人基本上人手一只红魔，既是宠物也是助手，有的时候甚至是能力的象征，你越强，召唤出来的红魔自然也越强。
 
但对于喻文州来说，能力已经是其次，他只希望能成功召唤出来一只，在这一阶段的成绩书上打上合格，好能继续接下来的学习。
 
然而事实上，在阴差阳错召唤出这位高阶恶魔之前，他已经连续失败很多次了。有时他看着除了微光之外一无所有的召唤阵，会短暂地陷入沮丧，怀疑自己成为一名合格术士的资格，但大多时候，他冷静地面对这一切，擦去旧的召唤阵，不厌其烦地进行重复的尝试。
 
显然这一次命运的眷顾显得太过沉重，他当然不可能像其他同学溜他们的宠物一样带着面前这只恶魔出去，除非他乐于见到自己进学的学院被夷为平地，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面前的桌子被敲了两下，喻文州回过神，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而书页尚只翻开了浅浅几十页。他抬起头，面前的恶魔不耐烦地嚼着糖，尖尖的耳朵在金发间微微耸动。
 
书中飘出几个发光的字，在他面前一晃而过，喻文州将目光移上去，认出了那句话。
 
“我来。”
 
恶魔言简意赅地表示。
 
对于恶魔会术士技能这件事喻文州已经能毫无障碍地接受了，毕竟，他会人类的文字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动。喻文州把书转了一圈，推到恶魔面前。
 
恶魔照旧不用动用任何一只手就让书页哗哗翻起来，他用空出的手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算是用实际行动解答了喻文州关于恶魔喝不喝咖啡的疑问。
 
书页停了，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串发光的咒文从那一页飘出来，隐没在正在喝咖啡的恶魔眉间——那杯咖啡，喻文州当然注意到他之前加了多少糖块进去。
 
放下咖啡杯的恶魔皱了皱眉，也不知是嫌苦嫌甜。他合上书，目光移到喻文州身上，在对方略带期待的眼神中，开口说了来到人间的第一句话。
 
“又见面了，”他说，“你好啊，手残。”
 
喻文州：“……”

 
 
这位恶魔——现在喻文州征得他同意可以叫他的名字——并不能很好地描述自己是怎么被喻文州的低级召唤阵捕捉到的，按照他的说法，大概类似好好地走在路上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渔网捕住这样奇幻的经历。
 
难怪他一见面就看起来杀气腾腾的，喻文州多少产生了一些理解和愧疚，也不去介意对方刚才开始就不停挂在嘴边的手残二字，某种程度上，他也没有说错。
 
“那么你回不去了吗？”喻文州问。
 
对方露出关爱傻子的眼神，“你阵法课是不是没及格，言灵，契约，已经绑定的情况下你让我回哪？”
 
“对不起，”喻文州连忙说，“我还没学到那。”他想了想，又说，“但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说，在斩断契约之前，你得跟在我身边，服从言灵的命令？”
 
黄少天磨了磨牙，“你说的没错，但我听上去怎么那么想打人。”
 
“我的错，”喻文州保证，“我不会随便动用言灵的。”
 
“不敢，”恶魔特别敷衍地说，“竭诚为您服务，master，请随您的喜欢下命令。”
 
“这么说的话，我的确有几件事要向你说明。”喻文州正色。
 
黄少天露出一种“卧槽这个人还真的打蛇随棍上啊知不知道什么叫反讽”的表情，喻文州淡定地回视他。
 
“第一，”他指了指恶魔的角和露在外面的尖耳朵，“这个，很容易就被人看出端倪了，我还是希望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是正常人的模样，尽量避免引起任何轰动，你也不想走到哪都有人围观吧。”
 
恶魔的角似乎因人而异，算作某种身份的象征，喻文州不记得从哪里看来，对于高阶恶魔来说，让他们藏起或折断都堪比侮辱，是战争时期对待俘虏的手段。黄少天显然归属地狱上层，喻文州做好了他强烈反抗的准备，甚至连说辞都打好了腹稿。
 
谁知黄少天揉揉耳朵，哦了一声，头上的角应声消失。
 
“行了吗？”他看向愣住的喻文州。
 
藏起尖耳和角，他看起来与一般的人类男性毫无区别，除了天生血统赋予的异于常人的俊美，这一点还体现在他白皙的皮肤和纯粹的金发上，阳光下那头金发实在是不容忽视，静静地束在身后，喻文州才注意到他用的是蓝色的发带，眼睛也是剔透的湛蓝，在午后的光线中折射出琥珀一般的质感——等等，喻文州走神得厉害，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没什么问题，”喻文州低声说了一句，愣了一会才想起接下来要说的事情。
 
“第二，我会尽快找到解除契约的办法，希望你在这期间能……”他顿了一下，还是用了那个词，“安分一点。”
 
黄少天面无表情地说，“听从吩咐，master，还有吗？”
 
喻文州怀疑自己要是再说出第三点准会被恶魔当场掐死，“没有了，希望你在人间过的愉快。”
 
恶魔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喻文州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声音由远及近，他转过身去，果然看见有人一边挥手一边向这边跑过来，一只红魔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飞着。喻文州甚至来不及对身后的恶魔叮嘱些什么，那人便已经来到了面前。
 
“你缺席了下午的课？”徐景熙抱着书气喘吁吁，停在他面前，“教授问起来了！郑轩说你生病……”
 
“谢谢，”喻文州想起这茬，一时有些头痛，“我会亲自去向他解释的。”
 
徐景熙还想说什么，却忽然注意到他身后的人影。
 
“那是谁？”他问。
 
喻文州还没回答，就感觉肩上搭了一只手，身旁有人彬彬有礼地说话。
 
“您好，少爷的仆人向您问好，尊贵的客人。”
 
喻文州：“……”
 
徐景熙：“……”
 
我怕不是穿越到了中世纪了吧！这只恶魔怎么回事？谁给他的奇幻设定和谜之剧本，不要自己加戏啊！
 
喻文州僵硬了片刻，而徐景熙看起来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飞速接受了这种设定，正用一种“我的同学是个不动声色的上世纪贵族我的妈啊”的眼神打量着他们两个。
 
花了很长时间解释“其实我的表哥是个演员”连喻文州自己也不信的说辞以后，徐景熙带着“土豪都需要隐瞒身份我懂得”的表情恍恍惚惚地离开了。喻文州转过身去，正想说话，差点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咬到舌头。
 
难怪徐景熙那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设定，黄少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秒换了一身黑白执事服，口袋里插着怀表，带着雪白的手套从兜里摸出手帕来擦镜片。
 
喻文州心情复杂地走过去，委婉地问，“你上次来人间是多久以前？”
 
黄少天把手帕塞回兜里，耸了耸肩，“不太记得，得有个几百年吧。”
 
喻文州：“……”
 
果然，你的剧本已经过时了你醒醒啊这是二十一世纪。
 
“我说，”恶魔突然开口，“刚刚他身后跟的什么东西？我看好多人都有。”
 
喻文州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那是地狱的红魔，通过召唤阵结契作为宠物和助手的，每个人都要有，你是地狱来的你不知道么？”
 
“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黄少天嘀咕了一句，话头一转，又问，“每个人都有，你怎么没有？”
 
喻文州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愣，继而淡淡地笑了一下，“没办法，我手残啊。”
 
黄少天眯着眼睛看他，瞳孔里的蓝色像要溢出来一样。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半晌，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打了个响指，“要多少有多少。”
 
喻文州尚未反应过来，花园那里的空地忽然凭空展开了一个巨大的召唤阵，如同锁链一般的咒文散发着蓝色的光芒争先恐后地从阵法中心四散开来，仿佛自半空中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网。
 
正是放学时间，来来往往的学生立即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开始还好奇地站住盯着看，等腰召唤阵中央忽然伸出一只带着鳞片的，惊人的红色魔爪时众人才察觉近在眼前的险情，纷纷尖叫着逃开。来自地狱的气息疯狂随那只手地涌出阵内，席卷了这片学院的空地。
 
喻文州的袍子被骤然而起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看清眼前逃命的人群和混乱的景象，预感自己这回大难临头，而罪魁祸首显然毫不自知。
 
“你……”
 
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他忽然感觉到恶魔近在咫尺的气息，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按在他的嘴唇上，有人附耳过来，吐息温热：
 
“别着急，”那声音说，“给你叫只宠物出来玩玩。”

TBC

#好吧我承认上一章之所以那么少是为了创造天天一整章不说话这个记录！耶（天天你开心吗233）

#鱼鱼上章想说的话就是……我***，你听见了吗，我***

#后面的剧情要撒狗血了请大噶准备好脸盆（鞠躬